酸甜苦辣的味道，还是别让芯片帮我品尝了吧！| 科幻小说

11月，不存在科幻的主题是「进化万花筒」。大学挂科的主人公走投无路，加入了教授的味觉实验，获得世上唯一的最强味觉能力，从此摇身一变，成为了火爆全网的吃播节目UP主！不过，在享尽美食与财富的同时，他永远失去了一些东西……

馒头碎片 | 未必科幻写作坊成员，科幻迷。

五味杂陈全文约12400字，预计阅读时间24分钟

我吃了一口小熊饼干，一股怪味涌上来，便赶忙将其吐出。像抹布擦过的洗脚盆加马桶盖的味道。以前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是不是智能味觉系统出现了什么问题？得找吴教授问问。剩下的饼干得趁没人看见赶紧扔了，毕竟刚签下这个代言合同，可不能造成不良影响。我伸手就将小熊饼干往垃圾桶里递。包装上的我笑得倒是有成功人士那种范儿。想来就像一场梦。苦学三年后，我虽然考入了心仪的大学，却被调剂到了食品工程专业。但在收到录取通知还是十分开心，毕竟拼搏不易。后来我顺利进入大学。一直泡在实验室里做化学实验，能够在实验室中品尝各种各样研制的食物，这真是美事一桩。实验室研发的味道都是我不曾在生活中品尝过的。各种各样新奇的味道，都让我着迷。酸甜苦……当然辣就算了。我吃不来辣。有一天，我突发奇想，能不能做一个分享味道的远端仪器。因为我给朋友分享大学生活时，无论用什么样的语言都难以描述那些他们未曾感受到的味觉。实验室研制的食物又保密，不能寄送。我开始逃课，鼓捣着远距离分享这件事，但最终失败。我只能拟合出粗略的味道，无法传递出细腻丰富的味道。渐渐地，逃课太多的后果显现，考试挂科数目逼近极值。我赶忙从远距离分享味觉上抽离开，面对现实。看着那么多学分要补，不知道能不能毕业，天天发愁。我也发现，大学的老师和高中班主任不一样，他们不愿意用心指导我。一下子面对如此复杂的状况，我就像失去了导航的汽车，不知道下一步往哪里走。 然而此时此刻，我的头像正印在小熊饼干的包装上，证明了自己的商业价值。只因为我参加了一个味觉实验。这就要感谢生命科学和医学学院的博士生导师、学科带头人——吴明教授。第一次上他的实验课时，他穿着一个白大褂，像是从消毒水里泡的猴子标本，只不过没了毛发。他的秃顶，则像食堂大妈洗过的盘子那样亮。上他的课如同看恐怖片。但更恐怖的是期末考试，全班就我一个人挂了科。按照学校规定，挂科数量累计到七门，就得劝退。吴明教授的课正是第七门。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对不住父母。第二个念头……第二个念头还没来得及冒出来，我就接到了吴明教授的电话，他让我第二天去实验室商讨挂科事宜。我也不敢多问，在他挂了电话后，一下子就瘫在了床上，陷入了忏悔模式。 第二天我来到了相约的实验室。刚一见面，教授就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找你来，是让你参加一个实验项目。”我心想，完了。以前有社会学的学生研究大学生就业困难，把我当过研究对象。有人类学的研究宅男文化，也抓我过去进行访谈。估计是教授已经知晓我挂了七门课的情况，要在我被开除之前，压榨我的剩余价值，让我当一个实验样本。教授却话锋一转，说道：“只要你参加我的实验项目，我可以帮你消除挂科记录。”听他这样说，我马上对这项崇高的研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同时暗自窃喜，还好没给家里说退学的事。“这是一项人工智能视角下的味觉研究。”不愧是博导，出口都是论文题目。“我们正在开发一套能够及时甄别、反馈的味觉系统。在吃东西的时候，系统能够将食物的成分量化出来，识别哪些超标了。监控人体一天内摄入的营养是否均衡，及时做出提醒。能像美食家那样，辨析出各种美味，是一个味觉的百科全书。”我微笑着点头，不能让教授看出我的思维已经游离于冥王星上的事实。“简单来说，就是要给你安一个电子舌头。”吓得我赶紧捂住嘴。思维比光速还快，马上回到了地球上的这间实验室里。这句我听懂了。“给你一个牙套，上面植入芯片，分析出来的内容，反馈到智能手表上。舌头还是原装的。你接受吗？”“接受，接受。我热爱学术，甘愿为学术献出青春和舌头。”我只想能顺利毕业，当然接受。教授取来了一个透明的牙套和一个智能手表，和一张银行卡，一并给了我。没想到还有钱拿。“牙套上面嵌入了识别芯片，现在还处于仿生阶段，你先使用这个牙套看看。分析内容会生成在这个智能手表的屏幕上。我不会过度干预你，这是个开放性实验。你定期向我汇报使用情况就行了，可别摘下来啊，我们后台都有实时监控的，要保障数据的连贯性、准确性，为开发更高级的味觉识别系统做准备。卡里的一万块钱是合作的酬劳。”然后，吴明教授就让我躺在了手术台上，将牙套安装在了我的牙上。 戴起来倒是和普通牙套无异，但是吃饭的时候，马上就不一样了。食堂的饭再也没法吃。因为吃啥都滴滴滴地响，智能手表的整个屏幕都变红了。显示糖分超标、热量超标等等也就罢了，还有显示洗涤剂残留的。好在我有一万块钱。于是我偷偷在宿舍置办一些炊具，按照智能手表上提供的食物清单，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果然这下智能手表的提示从红色的警示调整为绿色的正常。虽然吃的健康，但是开始感觉无聊起来。每天窝在宿舍，趁舍友不在的时候研究这些美食，做成了却无人欣赏。这是一种绝世高手隐居于山林的寂寞。我开始录vlog。为了避免被宿管抓住，我只好戴着头套，用着蹩脚的合成语音，化身资深的高级营养师，开始在视频平台上分享我的作品。没想到第一期的播放量就上万了。这比那一万块给我带来的感觉要更加充实。生活中的食品安全问题，已经诱发出人们的焦虑。健康饮食已经成了这个时代的一种需求。私信、留言，我都看了。根据粉丝的提议又开设了营养检测、营养强化、营养评估的板块。又发了几个视频，很快粉丝就超过了一万。正在我沉浸在喜悦中时，却被宿管发现。在一次巡寝的时候，宿管发现了宿舍里那些大功率电器。我清醒过来。背上这个处分，怕是得全校通报。 但一个月后，我顺利毕业，那些挂科记录真的一夜消失，我也没背上私藏电器的处分。因为那个有着智慧之顶的吴教授救了我。而且我的名字作为第二作者出现了SCI期刊上。因此我还成了校级三好学生。吴教授那时并没有责备我。他更加关心舌头的完整性和数据的持续性。“科研中最重要的是什么？”教授的秃顶依旧闪亮，我认真地回答道：“智慧。”“不，是选题方向。后台的数据分析了你的饮食情况，大数据匹配到了你的美食视频。这个项目本身也是要进行成果转化的，你启发了我。我觉得你这个实践是一个很不错的方向。”“教授……”“这方面还是有开发潜力的，美食视频你继续摸索吧。我们近期打算开发配套食品。你很聪明，我支持你。”大学期间，我从未得到任何肯定，有时候感觉自己是一具行走的躯壳。这句夸奖对我来说，是一种心灵上的解放。文章发表后，我也成了别人口中的真学霸，平时不怎么学习，稍微一用心就发了核心期刊。那就没必要藏着掖着。我在校外租了工作室，并在视频中开始露脸，用着自己的声音，开始更新视频。在学霸人设的加持下，我很快就达成十万粉丝成就。这时智慧之顶教授又找到了我。“我们团队将味觉系统升级了。我们成功研发出来了神经拟态芯片，它能够模拟大脑细胞层面的神经信号，同时将识别到的数据直接反馈到大脑中，也就是说，以后你不用盯着那个智能手表搞文案了。智能味觉系统识别后，能够由你直接说出来。相当于你多了一个大脑。”最近直播正火，我正忧愁怎么进一步增加粉丝数量。有很多粉丝建议我也搞直播，但是在数万人的关注下，微小的不自然状态都会暴露，我得时不时盯着那块智能手表看。“那会对大脑有不好的影响吗？”我还是有一丝担心。“不用担心。我们已经进行了上百次的科学实验，最终都没事。”我相信教授，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丰富的味觉丰富了我的人生。本来我就喜欢实验室里多样的味道，可挂科太多，面临退学，差点彻底告别多样的味觉生活。正是教授拖着我，将我拉出了泥潭。而且健康饮食正值风口，我得把握住。这种方式能让我更专心直播，这无疑会让我的事业更进一步。最终，我做了这个手术。脑子里装了一个芯片，还是那什么神经拟态芯片，刚开始确实会觉得很奇怪，总是担心产生负面影响。但是我开直播后，这些顾虑慢慢打消了。我的脑海里像是有一块电子投放屏一样，各种数据、文献都在上面，这部分内容传递到我大脑的语言区域，我的嘴巴一开一合，那些风趣幽默且专业的话就像打开了水龙头一样哗哗哗地流动出来了。不用我劳心费神。我只需要花一点精力，偶尔盯着弹幕和观众互动一下就行。“西敏司在《甜与权力》中提到，糖这种日常中的东西其实和早期的资本主义、殖民主义的发展密不可分。所以我们在吃食物的时候，不仅仅关乎个人健康，还得考虑文化、经济，避免落入消费主义的陷阱里。”西敏司是谁？我压根不知道。脑海里的那个屏幕显现出来的，嘴巴就跟着播报了。有时候我都相信我天生如此，尤其是那几天粉丝数量节节攀升，一举拿下了百万大关。只是和教授联系的时候，我才记得自己几斤几两。有一天，教授真的带了一个电子秤过来。他对我说，风口来了。 见过夏日的暴雨吗？把每一滴水想象成一张百元大钞，那么你能数清楚有多少雨，就能理解有多少钱。这是教授给我说的。教授还说我，吃的健康，形体有待健康，在视频里出镜要注意形象。我想象不出那么多的钱，只得乖乖地听从教授指示，开始保持锻炼，注重形体。教授告诉我，团队研发出来了健康的食物，完美符合神经拟态芯片的鉴定，决心将这款食物进行商业化。而我就是前台的代言人。我自己试吃了一些样品，它的每个指标都达到了最高的强度等级，堪称完美。然后便在视频平台上做起了推广。不多久，风口真的来了，真可谓好风凭借力。一个重大污染事件引发了大众恐慌。市面上的普通食物，大众已经不愿意相信了。此时吴教授开发的食品赢得了大众的信任。我的订单也开始爆表。我的粉丝量指数式上升，来到了三千万。金钱奔涌而来，教授按照协议分成给到了我。虽然没有教授说的夏日暴雨，但也有春日细雨那么多。不过奇怪的是，总有很多人说味如嚼蜡，味道不行，要不是污染绝对不会买这些。甚至还有传言说那个重大污染事件就是人为制造的，将矛头指向了我和吴教授。是不是商业敌对势力的造谣？我还耐心发文解释，但是造谣的人越来越多，不得已，我关闭了评论。公道自在人心。疲倦缠上了我。在信任被榨干之后，我也不想更新了，只想清静几天，等风波过去再说。但吴教授此时又找上了我。除了带来新的研发饮料外，他还让我做味觉基因改造。“这是对神经拟态芯片的升级。我们的基因决定着我们如何感受这个世界。基因编辑意味着能够人为改造遗传物质，特别是对特定片段的敲除、加入等，经过编辑，人们能够增强对味道的识别，就像手机添加了滤镜一样。我坚信这就是真正的选题方向，在未来，人们会选择基因改造以获取更长的寿命，更强健的身体。那时候基因就会要求我们寻求匹配合适的食物。我们开发的食物就是为了配合那一天的到来。”他的眼神坚定而真诚，但那都是献给食品研发的。我开始觉得在教授眼里，我只不过是一条行走的舌头。余波未平，吴教授却还想将我推到风口浪尖。何况改变基因的事情非同小可。好比医疗器械吧，牙套算辅助器械，芯片就算植入体内的器械，但是改变基因这件事，我接受不了。我还没有老婆孩子。我回想起努力剪视频，查资料的日夜。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第一次，我产生了独自面对生活的念头。这次我拒绝了教授。教授摇了摇头，抛下了一句，“等你想清楚来找我吧。”然后便走了。听到这句话我不禁冷笑一声，怕是教授将来还要回来找我。我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摸索到了美食视频这个方向，没有我的三千万粉丝打底，怎么可能一下子赚到这么多的钱，恐怕教授还在实验室里抓耳挠腮地想着如何申请下一阶段的研究经费呢。教授的背影远去，渐渐融入到人群中，那一瞬间，我觉得脱离了实验室，教授也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我的三千万粉丝掉到了两千五百万左右，关于污染事件的讨论风波差不多平息了。我用心做了几期视频，感觉能够吸引一些新粉丝。但是毫无起色，账号还在掉粉，视频播放量也上不去了。我很焦虑。有一天，一个人在网上找到我，说要商业合作。他把链接发过来后，我看了很久，还是同意了。毕竟如果视频播放量下降，我的收入就相应减少，现在能捞一笔是一笔，就当给自己攒养老金。而且说明我还是有商业价值的，有人欣赏。于是我接了一个小熊饼干代言，这也是一款安全食品。收到对方寄来的样品后，我尝了尝，味道确实不如教授开发的食物，但也还行，神经拟态味觉系统最终在我脑海中给出了一个勉强及格的分数，一分价钱一分货吧。那天我身着盛装出席了食品发布会。那些文案还没有我脑海里的电子屏显示的好，早知道我把文案这活也包揽下来了。无聊的发布会撑了两小时，终于到了会场休息的时候。一直面对那么多人真的很累，我找到了一个相对清静的地方，准备缓口气。一股饿意袭来。好在投放的小熊饼干无处不在。我随手拿起一包，上面印的照片还挺符合品牌形象。撕开后，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块就吃，就出现了开头提到的味道。这种味道以前从未出现过。脑中的神经拟态味觉系统没有像之前给出较为正常的味道说辞，而是罕见的给出了一句形容，像抹布擦过的洗脚盆加马桶盖。是不是智能味觉系统出现了什么问题？还是说我拿了一包次品的饼干？正准备扔时，突然有一个人喊了我一声，我赶忙收手，怔在了原地。那人走了过来，原来是接待我的副经理。“您怎么跑这里了？总经理正在找您，说要讨论一下大事。”“随处走走，你们公司还挺气派的嘛。来，请你吃饼干。”说完我就后悔了，说话咋就不过大脑了，把可能是次品的饼干给到他。他顺手接过，然后客气地吃了起来。奇怪，并没有什么反应。他还对我笑了笑，然后拉我来到了总经理办公室门口。这时，我手机响了，吴教授给我打电话了。可能他已经通过公开报道知道了我的情况吧，不过事已至此，还是等发布会结束后给教授好好聊聊。索性关机。然后我敲开了总经理的门，聊大事。大事就是今晚在哪吃，有没有忌口的。我暗自称赞，不愧是总经理，总比那些副经理想得周到。晚饭定在了金城大酒店。我倒是没什么忌口的，客随主便就行。 下半场发布会到点了，我们又步入了会场。总经理开始讲他们公司的创业历程，研发团队的背景。听得人昏昏欲睡，我暗自掐着自己的手，以免真的睡着了。“接下来我们分析市场竞争情况。现在市场份额第一的是友商的食品，占市场份额的百分之十左右，其他的则只占百分之五左右，可以看出这个市场还是很广阔的，还有很大的集中度。”品牌PPT出来的时候，我傻眼了，是吴明教授的产品！然后他们切换了PPT，出现了我照片，那些天花乱坠的头衔罗列在一旁。冷汗渗出，之前的项目文件并没有提到这些。这下该如何给教授解释？恰好此时会场下爆发的掌声，声音是一浪比一浪强，我感到一片眩晕。我已经丢了魂。就这样晃晃悠悠地跟着众人游荡到了大酒店。坐在了总经理的旁边。这时服务员准备上甜点。总经理催着赶紧先上庆功酒。众人都沉浸在发布会成功的喜悦之中。总经理看出来了我低沉的状态，对我说，后续还会给予我更大的支持，今天是个好日子，得高兴起来。我也确实得有点眼色，得给总经理面子，便打起精神，笑了笑。这时庆功酒上来了。服务员将众人眼前的酒杯一一斟满。总经理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我端着酒杯也随着其他人一起站了起来。“我先敬大家一杯。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今晚大家不醉不归，干。”说罢，仰头一饮而尽。其他人也纷纷喝完了，就剩下我一个，我端着酒迟迟未动。为什么不喝？其实庆功酒一端进屋子，我都能闻到一股老鼠用臭水沟洗澡的水一样的味道。等斟满的时候，则像是咸菜缸子里藏了一具千年尸体的味道。按理说，神经拟态味觉系统只是味觉上的事情，但现在为什么嗅觉也出现了奇怪的情况？大家都盯着我看，仿佛倒计时没倒完那种不痛快。总经理笑眯眯地说，“你喝完，我们才坐下。”我屏住呼吸，谢天谢地，那股味道停了。但一种渴望油然而生，我满脑子都在想教授研发的食品。吃教授的食品时能感受到一朵朵花在舌头上绽放。那种美味能充盈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好在我的车后备箱里还放着一些。在忍忍吧，应酬完这些，回家给自己放个假，然后可以天天吃。“干！”我吼道。这一声豪气冲天。 后面我回到了车旁，先打开后备箱，如饥似渴地吃着教授生产的食品和饮料。这才是百分百食品。我好饿，真的很饿，因为我刚刚吐太多，怕是把胃汁都吐了出来。以后应该戒酒，怎么有那么难喝的东西。那杯酒的味道我真的不愿意回想，可是太刻骨铭心。就像是，我真的不想提，就像是化粪池里长出来的韭菜做出的肠子，这肠子装到了食腐动物上，食腐动物又吃了一千年地球上死掉的各式各样的动物后吐出来的味道。所以我吐了，刚一沾口我就把酒喷了对面那人一脸。我刚想道歉，马上喉咙里却有另一股强大的力量，像是封印不住的恶魔。我吐了出来，我把昨天、前天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那些黏糊糊的东西直接沾满了总经理的脸，谁叫他长得矮。然后好像是吐了胃汁，我就像卡夫卡变形记的甲虫一样，嘴角流淌着黄绿色的颜色的液体。在吐下去我怕把胃也吐了出来。我捂住嘴，不住地道歉：“生病了……生病了……”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们只顾掩着鼻子了。我赶紧拔腿就跑，很奇怪，这个时候我为什么还有这么强的力量。直到我停到了车前，我才明白，这是我对于百分百食品的渴望。渴望能激发人的本能。吃饱喝足后，我赶紧开车走了。等到有一定距离后，我才把车速降低。我得和教授联系，可能是味觉系统出现了什么问题，脑海中显示的味道评测全是诡异的内容。我喝了一口教授研发的饮料，然后深呼吸了一次。重新打开手机。在漫长的嘟嘟声中，教授没有接。我加大马力，朝着吴教授的实验室奔去。吴教授仍穿着那身白大褂坐在办公桌前，正伸着脖子盯着电脑，脸都快贴着屏幕了。我进来时，教授斜着眼睛瞥了我一眼。但一言未发，并没有理会我，又盯着电脑屏幕。“教授，是不是味觉系统出现了什么问题？神经拟态味觉系统会出现那么多奇怪的味道？我的舌头受尽了苦头。”教授阴沉着脸，摇了摇头。我知道是该和教授破冰了，我应该支持教授进一步的食物实验，而不是未经市场调研就代言了竞品品牌。我也不敢面对教授，低着头。“我答应基因编……”“就算你答应了基因编辑项目也于事无补了，我们的合作到此结束。几天前我就捕捉到异常的味觉数据，但没想到你进一步触犯了我的底线。对我来说，这是一种背叛。”“那神经拟态味觉系统怎么办？”我开始慌了。“就先留在你的大脑里吧。给你一个惩罚。”味觉问题无法解决，难道我要一直困在马桶水，化粪池的味道中吗？“今天一定要把那什么芯片取出来！”怒火冉冉升起，我冲了过去，用两只手揪住了教授的衣领。吴教授的头发变多了，秃顶上植了一些稀疏的头发。这似乎不像是我见到的那个智慧的教授了，而我也变了很多。如果一开始我好好经营自己，认真学习，也不至于听命于人。“你要这样，我永远不会给你取出来。”教授平静地说道。我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从恐惧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愤怒填满内心。我将右手腾出来，攥成一团，用力将这一拳打了出去。突然，内心却升起一种强烈的渴望，浇灭了怒火。食物，教授研发的食物。我刚刚才吃了很多，怎么会……我的右手一下子绵软无力，在教授面前垂了下去，左手也松开了教授的衣领。教授赶紧往后退了几步。而此时，我看到了他手中的将遥控器，同时看到了电脑上显示的内容。我终于明白那些奇怪的味觉怎么来的。异味是一种惩罚！味觉系统受到了教授的绝对控制！教授在电脑上给神经拟态味觉系统输入了更替指令，在味觉库中剔除了正常的味觉内容，转而输入了令人作呕的味觉内容。每当我的舌头接触到食物时，大脑中的芯片就会发出对应指令，从而我就真的体验到了这些味道。味觉库中唯一没有剔除的内容正是教授研发的那些食物。真相大白。我想将教授手中的遥控器抢过来。但对食物的渴望像海啸般袭来，冲击着我的意志。我已无心抢夺，只是感到虚弱。腿像灌了铅，只能慢慢挪动。头开始无法控制，左扭右转，只为搜寻食物。其他的念头，都消退了，唯独留下食物，食物，食物！就连教授在干什么，我都没有关注了。角落里的实验室冰箱！那里放着教授研发的最新款食物。我慢慢地移动到冰箱前，拉开冰箱门。冷气袭来，似乎把我包裹在一个巨大的雪球中。但我终于接触到食物了。我小心翼翼地将它们送到我的口中。雪化了，春天又降临了。舌头上绽放花朵的感觉回来了。这时我才又感受到教授。他手上还拿着遥控器，站在一旁，就看着我。我也顾不得什么教授的手术了，捧着食物，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每咬一口，力量就恢复一分。“教授……教授，只要能吃到这些食物。我会听从，不对，服从您的。”教授笑了起来。又坐回电脑前，敲起了键盘。我先是感受到舌头上像是被撒了一把白糖，但只持续了十秒钟。接着又像是被灌了一口老陈醋，又是只持续十秒。然后又像是吃了一盘苦瓜，一把朝天椒，一叠盐。这些味道也分别停留了十秒。“甜、酸、苦、辣、咸，这基础五味我先帮你恢复。要想彻底恢复原样，看你之后的基因编辑改造的表现。”我点点头。此时脑海中的屏幕也运作起来了，显示出一段文字。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这是什么意思？此刻我不想知道。我不想陷入之前的那种工作状态。我只想用心感受食物的美味。窗外，已经坠入黄昏，高楼大厦像蜡烛一般亮起，整座城市就像一个巨大的蛋糕。我甘愿当一条合格的舌头。 转眼一年过去了。基因编辑手术改造十分成功，教授帮我彻底恢复了味觉。手术后，吃第一口食物时，我才明白教授的良苦用心。一股闪电刺破我脑中阴郁的情绪，传递至身体的各个地方。这正是时代最匮乏的感觉，幸福感。教授后来告诉我，不健康的食物不仅摧垮了人的身体，也摧毁了人的精神，人就像一个暗淡的灯泡。只有经过基因编辑手术，才能重新恢复其光芒，然后才能推进文明更进一步。所以他一切的努力都是为了推广基因编辑。经过一年的试吃，我的情绪确实更加积极向上，从不懈怠，也富有感染力，粉丝数量攀升到三千五百万。至于小熊饼干，代言自然是告吹了，我支付了一笔违约金，不过最终他们倒闭破产。教授的公司不断赢得了市场份额。越来越多的人也开始认可教授的食物。对于吴明教授来说，这类健康食物只一种铺垫，最终他要把人们引渡到基因食物上来。教授觉得时机已到，便开始推广辅助类的新产品。我这条舌头经历过的种种实验，终于开始一步步成果转化。这一年内我也偶尔会想，这是我想要的生活吗？我的余生就是一条舌头吗？如果没有味觉实验。或许我可以申请延迟毕业，将那些功课补上，然后继续读研，读博，不断地攀爬科研高峰，总能把那个远端分享味觉的仪器做出来。但名利如同流水般涌来，总能将继续科研的杂念淹没掉。舌头自有舌头的好。眼前照相机的闪光灯闪得我难受，就像几十个小太阳一样炙烤着我的眼睛。为了准备好这次新产品发布会，这一个月我已经参加数十次媒体采访，我倒是不烦那些记者，我烦照相机。主要是我的眼睛最近一直发涩，有时候看东西会很模糊。本来都约好去医院检查眼睛。可发布会突然提前，忙完再说吧。台下饮食男女是如此狂热，他们欢呼雀跃，排着队，等待着将要推出的最新产品。我揭开了盖着的红布，所谓的最新产品正是电子牙套。人群中爆发出掌声。美女主持人打开了电子牙套的包装，戴在了自己的牙上，开始试吃盘子里的食物。大屏幕里马上显示出红色警报，展示出相应的危害信息。然后又试吃了教授的食物，大屏幕显示出绿色，代表着安全。人群传出惊叹的声音。他们的身体蠕动着，就像是一条条舌头。这真是一群可怜虫，等神经拟态芯片上市的时候，他们才能真正明白教授食物的美妙之处。不对……我的视线又开始模糊，人群晃动得厉害，带着残影。该死的，偏偏这个关键时候出了岔子。我下意识地想拍拍脑袋，但及时停了下来。还有发布会呢。万幸我负责的环节已经过去了。我只需凭借着职业素养，保持微笑就行。但很快，我就支撑不住了。我的舌头像是掉进了撒哈拉大沙漠，还被毒辣的太阳晒着，我的嗓子像是一口干枯的井，渴得要命。我的笑容逐渐枯竭。熬到发布会结束，我赶忙冲到后台休息室，拿起一瓶教授研发的饮料，贪婪地喝了起来。枯井里装满了水，口不可渴了。但我马上又开了一瓶，拧开瓶盖，接着往嘴里灌。水打湿我的衣服，洒在地上。我顾不得清理水渍，又打开了第三瓶，一饮而下。仍然一点味道都没有。此时教授打来了电话。我赶忙接听。“后台监测到了异常，似乎是神经拟态芯片出了问题。但你放心，会修复的。”我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我又犯了什么错误。在我车内还放着一包小熊饼干，那是一份警示，我可不敢又惹到了教授。“那什么时候能修复呢？”“下周一早上八点。”还没等我继续追问，教授便挂断了电话。接下来两天内，我经常做的事情，就是盯着手机屏幕，看着时间一分一分跳动。我无心做其他事情。内心时不时升起对食物的渴望，一有渴望我就进食。我吃了很多教授研发的食物，但一点味道都尝不出来。撑得我难受，只好躺着。一躺下来，我的大脑就陷入了空白，光是盯着手机屏幕都能看很久。等到食物消化，大脑就会活络起来，但不一会儿就会升起对食物的渴望，我不得不爬起来继续吃。这真是一种折磨。周六上午九点零六分，我终于无法继续忍受。能不能现在就修复！便冲到楼下，发动汽车，往教授实验室赶去。走到半程，街上的汽车拉出了长长的残影，都变成了一条条线。我得赶紧补充一下教授的食物，便将车停在了路边，但没找着。我深吸一口气，又仔仔细细地搜寻了一遍，依然没有。车内只有一包落寞的小熊饼干。好巧不巧，明天它就过期了。此时眼前的高楼大厦也开始摇摇晃晃，我感到眩晕。我只得在软件上叫车回家。自己的车也只能找代驾帮忙开回去了。等车的时候，饥饿感涌来，抽空了我的各种情绪。我只想吃教授的食物，但此时此刻，手头只有一包小熊饼干。我打开包装，往嘴里塞了一个小熊饼干，嚼了起来。甜甜的。我能感受到饼干甜甜的味道。与此同时，我脑海里生成了一份评估报告，和一年前我试吃时分析的情形一样。这是什么情况？我又冲进街边的小店，在天旋地转的世界里摘到了一包辣条。结完账后，马上撕开包装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脑海中的屏幕亮出红色，同时显示出各种超标的成分。但是我流下了幸福的眼泪。我的舌头火辣辣的，我感受到了辣味……我坐着车回到了家。将教授研发的食物摆满了桌子，打开第一包，尝了一口，没有味道。又打开第二包，尝一口，依然无味。直至我把桌子上所有的食物都尝了一遍，还是一点味道都没有。不过眼前的残影倒是消失了，世界又重回稳定。我又从冰箱里取出一个柠檬，咬了一口，酸得牙疼。我感受到了欺骗，这一次我真的要脱离教授。饼干，辣条和柠檬的数据想必已经在味觉数据库内更新，教授可能会发现异常。一年前的场景历历在目，这回可不能空着手见教授。 周一早上七点五十，我背着包出现在教授实验门口。吴明教授一下子就发现了我，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然后迅速地整理上桌子上的文件。我径直地朝着他走去，离他越来越近。教授顾不得整理文件，坐在电脑前，开始操作着鼠标。“你……你怎么来了，神经拟态芯片系统补丁将在八点钟自动更新。不必这么麻烦非得跑一趟。”此时我已经来到了他的办公桌前，静静地看着他。教授马上切换了屏幕，顾不得伪装，疯狂敲击着键盘。“神经拟态系统并没有问题。”“你怎么知道？”教授的手又往自己的兜里伸去。我从包里掏出了小熊饼干，放到了教授桌子上，并拿出一块吃了起来。“我自己有舌头。你也不用敲键盘或是按遥控器了，我特地买了一个信号屏蔽器，现在你无法干扰我脑中的那枚芯片。你为什么要欺骗我，还想利用我什么？为了你的实验我牺牲了自我……”经过这两天的反思，我明白了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缺乏自我的人，一直活在别人的指导中。从大学选专业，到参加味觉实验。都是在有人指导时，我才愿意前进。这样的好处是出了什么差池，我可以赖到别人身上，而坏处是渐渐失去自我。教授的电子舌头，神经拟态芯片和基因编辑技术，虽然指导着我选择健康的食物，让我过上了不错的生活，可也夺走我使用自己舌头的权利，我自己还沦为教授的一条舌头。我要将自我从名利的河流中打捞回来。我要断了神经拟态芯片，然后在想办法脱离基因编辑的依赖，慢慢走自己的路。该是和教授算账了。教授调出我的数据库。他这才发现新增的三条数据，甜，辣，酸的报告。他笑了笑。“确实是我忙过头了，这几天没关注你的数据。芯片确实没有问题，是基因改造出现了副作用。这些副作用通过治疗可以……别乱动！”我拿到了桌子上的报告。感到一盆冷水泼来，全身开始发抖。医院的报告还得明天才能出来，可我还是看到了教授这边跟踪报告的结果。我猜到是基因改造出了问题，但这个后果，是我远未预料到的。我尝不出教授研发食物的味道是因为基因片段出现了病变，不过依然对教授研发的食物有强烈需求。可怕的是病变会感染到正常的基因片段，任由发展下去，几个月内我的视觉，听觉，嗅觉，感觉……都会消失。接着，我又发现了教授桌子上的海报，他正在招募神经拟态芯片的志愿者。对于教授来说，我这条舌头上已经无法采集到有效数据，失去了价值。但对我来说，我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来好好感受这个世界。我要自己品尝生活的甜酸苦辣咸，而不是借助辅助的系统，哪怕是我最讨厌的苦，我也会用心感受。“没关系，食品研发的历史会记住你，在这些志愿者适应后，就会推进基因改造的二期项目，这次一定会成功……”教授又开始说教起来。教授的嘴，唾沫横飞，越说情绪越高亢，我已无心听他讲了。看来我这周末准备的东西全都能用得上。我从包里掏出了兽药店弄到的麻醉针，一下子扎在教授的胳膊上。不知道能起多大作用。就算没有作用，就教授那单薄的身体，我也能将其束缚。见效了。教授瘫倒在地，嘴巴却还一张一合，似乎还想将他的思想传播出来。但最终陷入昏迷。食物的渴望再次袭来。不得已，我从兜里掏出了教授研发的食品，咬了几口。有点噎，于是我从包里取出了自己带的一瓶水，喝了半瓶。可该死的神经拟态系统又发出了警报，在我的脑海里吵个不停。看来得先断掉我这条“舌头”。我要赶紧动手。我坐到了电脑前，准备删掉自己的数据库，断开和芯片的链接，不能让它在我余下的生活中吵闹。看着一条条数据，我回想起自己一步步陷入泥潭的画面。可如今，教授还要招募新的志愿者。更可怕的是，教授的食品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认可。我不能删除！这些都是证据。我不能让更多的受害者落入教授那贪婪的口中。我登录上视频直播平台账号，开启了直播。不一会儿，直播间就涌现了不少人，很多人都在问我这几天怎么没开直播。我没有回应，面对着电脑镜头，我紧张起来，该怎么告诉大家真相呢？低头思考时，瞥见了桌子上的小熊饼干。那就从这包小熊饼干开始讲吧。 事情捋完，弹幕满屏飞，手机铃声响个不停。吸气，呼气。保持冷静。小熊饼干的故事只是开胃菜，主菜还没端上来呢。我站起来，从背包里掏出工具，走到教授跟前，俯身用钳子拉出教授的舌头。两侧泛红，一看就是肝火旺盛。得帮教授去去肝火。以舌还舌，也得让教授尝尝苦头。我掏出宠物手术剪刀，准备真正的主菜。剪下教授的舌头，然后扔到卫生间的马桶里。我没割过这玩意儿。汗珠从额头滚落，还真有点紧张。我又朝着卫生间看了一眼，马桶张开盖子，像一张嘴，等待我去投喂教授的舌头。吸气，呼气，再来一遍。钳子夹紧，找好角度，算好分寸，和教授的联系到此为止，一剪两断。吸气。最后一次。呼气。我剪了下去。（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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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以技术手段获得世上唯一的最强味觉能力，摇身一变当上火爆全网的吃播节目UP主，享尽美食与财富的同时却又永远失去了什么？故事将赛博格人体进化的点子同媒体社会对人们思维的深刻影响相结合，在科技与商业无缝融合的时代，人们的日常生活及自身形态的进步速率不断加速、无法回头，朝享乐天堂进化的同时却又可能正步向灵魂的泥沼，在这样的时代里，人何以能保持自我？且看本文主角最终如何决断。——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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